我其实一直避免公开谈论我对模型的喜爱。当我考虑这个连载的内容时,心中也有些犹豫。当提到制作模型时,我总会想,是否可以简单地将其视为一种仅仅是制作模型的爱好,这个问题总是在我脑海中浮现。

模型店里有高达、坦克、战斗机、军舰和铁路

这是我小学时的故事,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附近的模型店听到的对话。那时我正在寻找二战期间德国军队的坦克模型。说是寻找,其实是去看看。因为当时我的零花钱并不足以轻易购买Tamiya的模型,所以更准确地说,我是去看看。那时店里有几位顾客(模型店在那个时代是相当热闹的!),在稍远的地方,两位大叔正在轻松地交谈。一位大叔说:“制作军舰、坦克和战斗机的模型,会不会让孩子们对战争产生积极的看法?”大致是这样的担忧,而另一位大叔则回应道:“没事,模型只是单纯的爱好,这样想未免太过了。”至于这两位大叔为什么在模型店里进行这样的对话,具体的脉络至今仍是个谜,但无论如何,这段对话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那天,作为一个来看坦克模型的小学生,我感到了一种奇怪的不适,便悄悄离开了那个地方。尽管如此,模型店里还是摆满了高达、坦克、战斗机和军舰,还有铁路、汽车和摩托车。(现在的模型店里多了很多手办。)

说到模型文化盛行的国家,似乎很多国家曾自认是“帝国”。例如在英国,铁路模型和舰船模型受到喜爱,似乎是因为它们象征着大英帝国的力量。曾经统治七海的皇家海军舰船,被精致的模型再现并欣赏——这似乎不仅仅是单纯的爱好。我这一代人,在学生时代看过《火车狂热》,那时的我感到无比兴奋,但在这部描绘了失落的英国的电影中,似乎有个酗酒的舰船模型迷老人出现过?我觉得他确实出现过,但也可能是我搞错了,实际上是另一部电影。总之,那个酗酒的老人一直在凌乱的房间里制作军舰模型。他依附于失去的荣耀,不愿直视自己的境遇,显得十分痛苦,但这让我并不觉得是别人的事。(嗯,我觉得这部电影可能不是《火车狂热》。我稍微查了一下,但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再看看。)

我觉得模型确实有这样的一个面向,但当我看到近年来韩国和中国的模型制造商的崛起时,曾经对帝国的憧憬似乎只是无稽之谈。在东亚,或许“我们似乎手巧”这样的说法更为贴切。

其实,这类问题常常是非模型圈的一部分人提出的陈词滥调,可能被视为不想听到的“无理指责”。一旦这个话题出现,谈话就结束了,和那个人没有什么好谈的。毕竟这只是单纯的爱好,请不要打扰我,探究我无关痛痒的事情。说实话,模型爱好者在社会上并不显眼,街上的模型店也在减少,甚至可以说是濒临灭绝。虽然我觉得这可能是事实,但作为一个未完成模型的爱好者,那时在模型店听到的对话,至今仍像刺一样,深深扎在我的心里。

关于模型在教育中扮演的重要角色,这个话题在思考此事时是无法忽视的。战时,日本的小学(当时是国民学校吧)曾开设制作木制军舰模型的课程。真的有吗?据说专门的木制零件组合的军舰模型套件存在,学校会统一购买。由于记忆模糊,实在抱歉,但当我听到这个故事时,想起了漫画《裸足的源》中的场景,该漫画正面探讨了原子弹和日本的战争责任。在那里,主人公源从邻居那里得到了一艘木制军舰模型,但源的弟弟在空袭中被倒塌的房屋压住,抱着这艘模型被烧死。关于这艘军舰模型的描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场景,但其背后可能有在学校制作军舰模型的前提。源和他的弟弟都非常渴望那艘精美的军舰模型,并兴高采烈地玩耍。军舰模型作为一个系统,旨在将国民团结起来以进行全面战争,特别是“动员”孩子们,尤其是“男孩们”,参与“酷炫的战争”。所有学校都在进行这样的课程吗?或者说,履修率有多高?使用方式(授课方法?)是什么?这些疑问层出不穷,但在制作模型时,手中拿着模型时,涌现出的情感并不能仅用“这只是爱好”来概括,因此也有将其用于“教育”的动机,这一点似乎并不离谱。

高达与战时的幻想武器

在高中时,我也遇到了关于高达的讨论。“高达美化了战争!”一位前辈的直言批评,虽然我认为这源于高中生的正义感,但当时我已经听说过富野由悠季的反战言论,因此对前辈的论调感到不适。然而,考虑到制造商为了销售模型而制作的宣传动画,战斗场景的迷人描绘确实可能成为批评的对象。常常被提及的是,高达中幻想武器的开发体系(改造型、旧型与新型、陆用与水陆两用等,战场的多样化)与战时孩子们在少年杂志上欣赏幻想超武器的解说图解之间有不少相似之处。军国少年们兴高采烈地观看的幻想武器图解,直接连接到战后儿童杂志描绘的“未来城市图解”,而高达等机器人动画的设定资料则是另一种直系后裔。说实话,我也非常喜欢这种充满某种现实感的设定资料。因此,当我听到关于战时少年杂志上幻想科学武器图解的事情时,我会想,啊,如果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肯定会沉迷其中。

并不是说制作军舰或战斗机的模型就会变成军国主义者,但我确实感受到模型所产生的情感中,潜藏着某种“种子”,未来可能会不小心发芽。毕竟,制作“酷炫”的战斗机、坦克和军舰模型时,心中总会有某种“激动”的情感,这是我自己也能理解的。

玩玩具的“伟大”人们

三田纪房的漫画《阿基米德之战》曾被改编成电影,讲述了一位厌恶军队的天才数学青年试图阻止大和号的建造,反而设计了大和号和零战,这是一部荒诞而又相对严肃的漫画。在其中,海军的“伟大”人物们排着即将建造的军舰模型,兴高采烈地讨论“这个好”“那个好”,被讥讽为“玩玩具”。在另一个场景中,军参谋们看着为图上演习制作的小型军舰模型,依然兴高采烈地讨论。这似乎是这部作品的主题之一,战争或许无法否认与“玩玩具”之间的某种联系。在玩具游戏的尽头,既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

微缩模型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享受“上帝视角”的方式。明治时期,战场的立体模型再现与照片投影结合的全景展示已经成为一种表演,但这种“上帝视角”曾被统治者垄断,如今在大众时代中变得更加娱乐化。展示的全景很快被活动电影取代,最终演变为特效电影。特效电影利用模型创造出的那些朴素而笨拙的战斗场景,如今已经被CG技术以压倒性的真实感再现。CG在某种程度上也像是虚拟模型。人们享受着与电影叙述的剧情无关的、再现的武器在画面中尽情展现的战斗场景。这些精致而迷人的影像,与战时制作的许多激励士气的宣传电影相似,都是武器“看起来最酷”的影像。

作为咒具的模型

模型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咒具。它可以成为镇魂的器皿,承载怨恨的连锁,或者有时培养对力量的无尽憧憬。模型本身似乎具有唤醒和放大某种根源生命力或诅咒力量的神秘力量。我在小学时感受到的不适,实际上可能是对这种难以解决的二义性,模型的本质的直觉。

而这一切至今仍在继续。

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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